老房子,我爸

昨晚梦到我回到家里的老房,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审视这间房子。一切陈设维持原状,不过积了一层灰。我在梦里也是那么懒,一点打扫的兴致也没有,坐在被小时候的我跳塌了一边弹簧的沙发上看电视。看的什么也不记得了,就只是维持着蜷缩抱膝的姿势盯着屏幕,也没有出现其他人,连我妈也没出现。


我突然想起离开那里已经是初二的事情了,当年因为要不要搬家我爸我妈还大吵一架,当然最后从结果上看是我妈赢了——就像他们一直以来大多数争吵的结束。我爸那天喝醉了,也是唯一一次他明确说不想搬家。他没喝醉时和我妈,和我,能够聊起来的话题不超过五个,喝醉后兴致倒是很高,话也比平常多出几倍,但是七七八八,关于我们这个家的话也不多,他永远是自己的主角。


我谈论起我爸时总是没什么感情,平铺直叙,不像提到我妈,总是感觉对她有许多亏欠。但是想想,一直以来我爸就没有怎么参与过我的人生,他工作地点不在家这边,回家像是回旅馆,次数不多,待的时间也不长,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他没有去过,我的交友情况他也不清楚,他只能看到我长大了,并且也不会和他有多亲近这个结果,而这个不可逆的等式的左端,他没有能力修改。


我不是没有过想改变的心思,才上初中吧,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回来,我很气地和我妈说你们离婚算了,反正他也不回家。那时我妈还会惊奇于我这样的想法,骂我说好好一个家你都不要了。高中三年我没有说过这种话,学习确实忙是一个原因,还有一个原因,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冷,不需要用眼睛看也可以感受到的冷。周末我爸回来,和我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,我半掩着门做作业,两三个小时或者更久,他们没有一句交流,坐在沙发上也隔得远远的。现在想来,所有事都是有因有果的,你以为的不起眼的反常只是最后结局的伏笔。


我也不是没有感觉,高二有一段时间我老哭,成绩波动也大,班主任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,我就在办公室哭了一节晚自习。我习惯于当鸵鸟,以为把头埋进沙子里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,但是事实是客观存在的,马克思他老人家说得好,客观存在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。我高中时异常讨厌这句话,因为它每次都让我读出一股无能为力来,而现在,它是让我面对现实不那么难受的功臣,虽然我一直在寻找尽力而为和淡然处之的平衡点,并且因为求而不得耿耿于怀,但是我意识到了很多事我真的没有办法改变。


我爸妈的离婚来得理所当然又出乎意料。正如前面提到的,他们关系冷不是一天两天了,冥冥之中我心里的flag已经树了很久。这么说很对不起我爸和我妈,但是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,我的感情上一直不希望他们迈出质变的那一步,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他们已经办完手续后我偷偷哭了好几次(我真的是哭包),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我爸我妈都怀有怨恨——当然对我爸的要深很多。说到这里我真的要感谢寝室其他几个美女,加上我,四个人里三个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,说起离婚语气都是轻飘飘的,让我有了离婚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哈哈哈。


哎,越说越偏。


老房是我爷爷买的,同一栋楼两套,我爸和我姑一人一套。我爷爷本来身体状况很好,但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出了意外,抢救了几轮,会诊了几轮,医生给出的最后答复是要么撤了呼吸机,要么就这么一直供着,最乐观也是高位截瘫。最后我爸把爷爷的呼吸机撤了。


到这里,我发现我几乎从没有把我爸当成是一个儿子,他的角色仅限于我的父亲,还是一个不太称职的父亲。但是在成为我的父亲之前,他是我爷爷的儿子啊。


我爷爷离开这么多年了,属于他的东西一件一件找不到了,就好像他曾经养过的那么多鸽子,没有哪一只会回到老房。他的存在一点点被削薄,我想到他时记忆也模模糊糊的,默片一样,连声音都没有,自然也没有多么翻天覆地的悲伤,连流泪的冲动也没有。忘记真是人类进化历程中最有用也最无用的东西。


我想爷爷的离世对于我爸来说可能真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。他们父子间就如同我和他之间,交流甚少,但是到最后他需要以长子的身份做决定。他会不会在很多的时候觉得后悔,没能把很多话讲出口,这样他和爷爷或许可以有更多更好的记忆,而不是只能让他一遍又一遍回想撤掉呼吸机这件事。


老房对他的意义,也许超过了房子的层面,更像是他的家,相对完整的家。


……那也是老房对于我而言的意义吧,我在那里出生,长大,那个时候我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。也许我和我爸是一样的。


我专业不是心理学,对梦也没什么了解,对它形成原因的认知停留在生物电和潜意识层面,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老房,但是老房给予我的安全感很强,哪怕它已经布满灰尘,并且不属于我。我和朋友讨论最想去的地方时说想回到妈妈肚子里去,谁都不会打扰到我,某种意义上老房也具有这样的功能。


至于我和我爸,他不曾向我展示他的内心,如今我也不愿向他剖析我的想法了。我希望我会变,至少在这件事上,我希望我可以慢慢试着去理解我爸,他不应该是我恨的对象。


但是现在我做不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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